龙创
山下的人不该看见山顶,正如你应该从远方收回目光然后等那个欲言又止的人与你一起上山。在后半夜,一些念想纠结、寸断,那句话却总还是说出了口。
在无限的时空中寻找并不存在的宽阔,然后还是低头挑着担子一步一步走这个用石子铺成的阶梯。远处的江水仍旧流动重复了一天又一天的劳动与这阶梯间的枯燥往返,压倒了赤裸上身的挑夫们。巴东有这条江水,同样拥有它的还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但相同的是,这条江水养育了依赖它的人。与此并不相关的谋生活动在每天进行着,也正是在这天晚上,我注意到了这些哪儿也去不了的人。
或许对于那粒在黑暗中发光的白牙齿来说,这一片黑暗属于拥有自己的人,而并不属于它本身,穿短衫的人边走边系扣子,在这平台远处是一直通往江水的阶梯,每次当虎子路过这平台之时,总是远处观望着街边花花绿绿的陈列品。叫卖的人是不屑走上前去于虎子这样类似的挑夫叫卖自己的商品的,他们往往靠近那些穿“的确良”衣服的人,用尽全力挤出笑容,然后用最为原始但又热情的方言劝说他们掏钱买自己的东西。这平台上有无数像虎子一样谋求生活权利的人,拼尽大半去背靠着江水做日复一日的梦。而这山里的生活在速变了这么多年后,竟不会让人崩溃,遵循着最初的原始,没有丝丝的改变。
若要说起这阶梯,它是由石头一块一块铺成,垂直的距离就好像人们从山脚爬上山顶那么长。这石梯被人们称为“百步梯”,而对于挑夫们而言,这梯子似乎不仅仅只有百步那么长。它们的汗水滴在这由一块块石头组成的石梯上,这通往江水的必经之道狭窄而又漫长,承载了无数山里人上上下下的无奈,汗水又坚固了这松散石头,让平静的生活少了几分吵闹。本来就平静的生活在挑夫们持久不断的上下中更加宁静,只是在这富有的宁静之中会传来他们向上攀登阶梯时所喊的响亮号子,于是整个山城在这一刻变得富有生机,人户在这群山之中,大地变得越开越窄,适合他们的似乎就只有这个地方,独一无二又不可重复。
虎子没有看到过除山城以外的任何地方,人间潮湿,挑夫们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炎热之下任然有力向上。阶梯旁有许多人家,有时候会有人在窗外挂刚在河中洗好的衣服,每当窗户打开,虎子他们就异常敏感的停下脚步抬头向上望去,原来他们是在看这窗户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一个年轻而又漂亮的女孩,往往女孩的一个眼神会让他们高兴一整天,所以你能在某个晚上,见挑夫们结伴坐在长梯上,对着月亮与漫天繁星向自己钟情的姑娘表白。
第二场雨后,清晨,大多数人还在熟睡,那些不曾哀求过去的叶子在一夜之间掉落满地。虎子在田埂上边走边使劲扯一串野草。即使看不清藏在稠密中的嫩枝,它们还是难逃自己被剥夺至一无所有的命运。昨晚他梦见一个人走进他的梦里,夺走了他手中的担子,强迫他坐下来休息,他直到醒来才发现,那个人有着长头发,若隐若现,他还是回想起来了那个梦的更多,却在一瞬间哭了起来。整个被隐藏的力量又爆发般的释放出来,而总有一天他能丢掉这背上的担子,但心上的重担又如何放得下?他与这座山靠的太近了,以至于不会被任何人所梦见。
很想有个人与他一同上山,坐在山顶上陪他看一望无际的黑夜或是白天时针比秒针沉着。一生比一天好过,江水向下流,永远也不知道它流向何处。这个笼子越来越大,栅栏越来越密的今生,又有多少时间去看到本来不同的事物。山城里少虎子一个,多虎子一个还是照旧,天空中一无所有,不是让我们离开去到天上补充那可有可无。
油菜花没有开,披头散发的人还不会来,眼看着这些能不被生活把握的生命,一天天虚弱,一天天趋于无,虎子小小的梦生出来些许悲伤。
虎子有一次看到自己走到了黑暗中心,轻轻地与这空气做最后的接触,直至空气变形,他才跳入他恨了好久的江水,变成自己最初的样子。
来世他要找一副最高档的棺材,埋下背上的担子与自己所说过得梦话,所有关于山城的美梦。
(有一天我看了一张很久前巴东老城“背脚”的老照片,所以心有所感,对于过去那种无奈与最淳朴真实的美好十分向往!)
作者通联:巴东县第一高级中学